广军先生是中国版画界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人称“广爷”,用爷来称呼,可见他的地位和影响力。內设于四川美术馆的神州版画博物馆有完整的中国现代版画收藏体系,2020年又针对藏品的局部缺失补充收藏了广先生的部分版画代表作。2023年开始我们以“研究与传播——来自神州版画博物馆的礼物”为系列,梳理馆藏版画体系的研究成果,本次与中国版画博物馆联合主办的“得味儿——广军版画艺术展”就是这一系列的第一个个案。
展览选题时,先吸引我的不是作品,而是广先生写的一本叫《凑合集》的小书。这是一本回忆录,和通常回忆录不同的是,《凑合集》里不见年表也不见大段的讲述,全由零零散散的短故事组成,记录师友、记录生活,每个故事读来都让人会心一笑。书中第一个故事是这样的:山海关有“老龙头”一景,缘是有一段城墙没入海中,即传说之“老龙吸水”,故名。城上有一高处可观全貌,惜为私人照相摊点所霸,有游客欲拍照,必要交费方准许登其所设之铁皮箱之上,因铁箱上书有“老龙头”三字,摄毕,景、人、文字合而为一,可谓完美,以取悦游客心意。因我自备相机,也并不登箱,得摊主允,免费立于箱前留影。回京后,即时冲洗得照片一帧。细观,照片中铁皮箱之上独显“老头”二字,嘻,实有“无心插柳”之妙也! 本人时年五十有七矣。设若当时站位或偏左右,得“老龙”、“龙头”字样,皆不若“老头”恰当而有趣。图片来源:止上公众号
这样幽默可爱的“老头”,同时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版画教育家,一位独具个人魅力的艺术家,这让我们立刻清晰地认知到本次策展的侧重角度——广先生的学术成就和人物性格。在整体气息的把控上,我们提取了广先生作品中清新的蓝色、粉色,辅以简洁的线条,突出先生童真的一面;在版块的划分上,以先生在丝网版创作中的学术成就、朴拙的艺术风格和超脱时代的审美为暗线,力求在有限的作品内展现广先生多维、灵动的艺术面貌;在展线的编排上,以广先生凝练的话语作为穿插,辅以动人的幽默故事,在“T”型墙的两侧,布置出独特的亮点空间以勾勒鲜活的人物性格。广先生是一位不会被画种限制、充满天马行空创意的艺术家,他做木版、铜版、丝网版,也画油画,无论什么画种,都有自己的独特味道。广先生毕业于中央美院版画系,最初吸引他去学版画就是因为“版画技法多样,特别好玩”。读研时他在杂志上发现了国外的丝网版画介绍,就自己去研究,研究生毕业作品《秋天你好》是中国第一幅真正意义上的丝网版画作品,他将丝网版画引入中央美院版画教学体系并推广至全国的早期实践经验,从某种意义上为中国现代版画在语言、媒介、观念和创作方法论的当代拓展奠定了重要基础。我们收藏的这幅《采莲图》是他的代表作,就是从这幅作品开始,广先生彻底放弃了描摹自然,而是去发掘“元素”。什么是元素呢?我们看这幅画的时候可以发现,艺术家保留了莲花莲叶最基本的特征,又进行了夸张、变形,乍一看好像有点像儿童画,但仔细观察你就可以发现,画面中的每个元素都不是随便摆放的,而是经过反复地推敲、提炼、概括,从而取得美妙的平衡——柔和的画面中传递出的轻快情绪,让人感到愉悦和宁静。广先生说“艺术不是为预设的题目做图解”,齐白石先生讲“妙在似与不似之间”,“似”是造型的真实,“不似”是更难捕捉的生命真实。
“木版最是笨嘴拙舌”
版画是提炼的,概括的,其中最提炼概括的就是木版,因为刀法的限制,不能画得那么细,所以广先生说“木版最是笨嘴拙舌”,也最能体现广先生所追求的朴拙审美情趣。
比如我最喜欢的一张《有水得游》,人体在画面中显得很概括,只有寥寥几条线,但你能强烈地感受到一种舒展的快乐,水里还有和人物一起游泳的小鱼,鱼尾摆动轻巧可爱,标题也起得很有意思,这儿有水就得游,也是一种心领神会的幽默。
“我最怕被归堆儿”
有人把广先生归到版画史承上启下的一代,但他却说“最怕被归堆儿”。在新中国美术现实主义风格的潮流中,广军先生始终坚持对形式美感的讨论和探索。艺术要忠于自己的感受,敢于创造出“别样”的生活,是先生一生的“执拗”。
这幅作品创作于60年代,可以说是一张学生习作,指导老师是黄永玉先生,黄先生要求学生“另造出一种牛”来,少年广军便到处“找牛”——巴比伦遗迹上的牛、埃及壁画的牛、西班牙绘画里的牛、中国的“五牛图”,及至研究了畜牧学课本里牛的解剖......最后,黄先生还带他去了一趟昌平“中越友好公社”的养牛场,画了一堆速写。写实对广爷来说总是不过瘾,如果可以凭想象画画,那才是挑战。正如保尔·克利说:“艺术不是仿造可见的事物,而是制造可见的事物。”除了平面空间的展示,展览还特别剪辑了广先生的生活片段:工作中一丝不苟的他、吹着口琴柔情浪漫的他、对小动物如朋友一般的他……策展工作的核心价值是展现时代、作品与人之间的关系,展厅中两处实景的搭建便是为了还原独属于艺术家个人的美术史语境。“床罩”故事墙:1986年某天,过皇城根。由南向北,街两侧排满杂货摊。远看,百米外有厕所挂大白布一块,上书繁体“廣軍”二字。心中甚异,便走过去看。距离三数十米便已清,那布上原来写的是“床罩”!立马压下膨胀的虚荣心。“花不花四十八”,那年刚好,始信其说不谬。“天花”故事墙:1992年,分配得住东大桥美院宿舍,不久,顶棚灰皮全面起泡、开裂。忽有所悟:此乃“天花”之正解也!一日,有友来,进茶,一片“天花”飘落杯中,令我尴尬甚。日后,更四处飘落,打扫不尽。李白有“燕山雪花大如席”诗句,于今,我每日如坐“雪花”之上,便请书法家朋友为我题斋号“席雪斋”。在《凑合集》的结尾,广先生无不可爱地给读者写道:“祝你快乐”!于是,在本次为观众准备的导览册中我们“照抄”了广爷的创意,希望所有在四川美术馆偶遇广爷的观众能被先生的独特艺术魅力击中,收获这份难得的童真与快乐。
胡潇方,北京大学艺术学院中国美术史硕士研究生,现供职于四川美术馆展览策划部。轻轻一点,带你走进展览现场
供稿:展览策划部
编辑:李振
审核:刘克萍、刘忠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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